我来说说吧。
首先,法国的异形章并不少,甚至是滥觞之地。这枚章是巴黎造币厂出的。
再说这枚章的作者,作者是法国雕塑家勒内.伊谢(1897-1954),早年参加一次大战,战后学习法律,后又学习雕塑和建筑学。二战中他成为著名的200位抵抗者之一,事迹曾改变成电影。他的雕塑作品在法国各大博物馆,作品风格趋向超现实主义。他的好友中有毕加索、布列东等人。
巴黎造币厂出版了他的数枚章牌作品。
再说说此章的章主。
此肖像为法国作家莱昂.布洛瓦(1846–1917))
作品有《拿破仑的灵魂》、《因犹太人而得救》、《忘恩负义的乞丐》、《衰朽的蒙田》、《卖不掉的货色》、《穷人的血》等等,有稍许的宗教色彩。
阿根廷著名作家和诗人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对其作品评价甚高,在其小说集《虚构集》中曾不止一次地引用与提及这位快被世人忘记了的作家。
渊的心[1]:这个字眼究竟指什么呢?圣经——它本身就是一个深渊——在开头几行就提到了深渊,它说:起初,深渊上是一团黑暗[2]。在《诗篇》的其中一首,它说上主的判断如同一个浩大的深渊[3];在另一篇里,说深渊是祂的衣裳[4]。上主自己质询约伯,问他可曾在深渊的隐秘处行走[5]。先知哈巴谷在他著名的祷告里提到了深渊的呼啸[6]。最后福音书讲道,附在一个可怜人身上的群鬼央求耶稣不要把它们赶进它们害怕的深渊里去,而是准许它们进到在山上吃食的猪里,于是那群猪瞬间就直冲下了山崖[7]。
深渊这个字眼在神启中的地位如此独一无二,以致于人们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神的一个化名;这深渊的心只可能是神的心,就是全教会顶礼膜拜的我主耶稣基督的圣心。因而,当一切可见的都不再有了,它就是那当翘首企盼的。如果魔鬼曾如此恐惧它,那人类的战兢该到何等程度?在基督受难的时刻,人们纵然可以唾弃他为混沌所覆的圣颜;而对他的心,他们却能奈之如何?
尽你所愿想象一切宏伟与崇高吧。想想喜马拉雅,据说,垒起二十座南方尖峰[8]也不够搭成攀爬它的阶梯。想想北冰洋骇人的威容,永不止息的风暴席卷着它无限广袤的冰原,笼罩着死气沉沉的太阳弥散的光。想想我们的地球那些最可怖的痉挛,那些难以想象的地震,就如六世纪发生在伊利里亚和叙利亚的几次,只消短短几秒,就毁灭了整片整片的行省和一座座大城。大地张开巨口吞噬了居民和房屋,又即刻在他们头顶闭拢,发出渊底的咆哮,身在君士坦丁堡的人也听得见。
还有人类的丰功伟绩,在印度支那或者爪哇的皇皇柱廊面前,佩拉斯基人或埃及人的蛮石建筑便相形见绌。还有德国的野蛮人妄图摧毁的我们壮丽的大教堂,以及西方所有艺术的奇妙赞歌;原始人的图画和贝多芬的交响曲,但丁和莎士比亚,米开朗基罗和多纳泰罗。最后还有拿破仑,更不必说与神为友的那些光辉熠熠的群像。
而在灵魂的荣耀、威力与碾压面前,它们都不过是无限卑微的附属品;当人们想起深渊的心的时候,所有这些东西、这些人物都完全犹如无有!
一种被幻像蛊惑出来的谄媚而卑鄙的虔诚,已经尽其所能地败坏了这一慈爱与恐惧交织的奥迹。幼稚的卑劣与亵渎神圣的现实主义组成了它的种种景象,足以令环侍圣坛的天使为之哭泣。然而那绝对存有的,坚不可摧的居所,就是那无限的深渊,它在我们身旁,在我们四周,在我们里面。要发现它,就必须向着它直冲而下;连神迹与神秘的超验都不足够。据说帕斯卡曾经无休止地观看着它[9],然而那是他冉森主义的黑暗深渊,根本不是那个哪怕仅仅预感到它,就足以杀死圣徒们的光之深渊。
曾有一个古代隐居者,他有着半埃及、半西徐亚的血统,却以灵魂的单纯热爱着神。他斗胆请神准许自己到深渊的隐秘处走一遭。他在一个世纪以后返回,惊奇赞叹以致目眩眼盲,随即死去。而就在这株埋葬了异邦人的知识果树下,生出了金口若望、圣安布罗修、圣哲罗姆、圣奥古斯丁、圣格里高利、圣托马斯·阿奎那、圣贝尔纳,以及所有那些擎着火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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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译自莱昂·布洛瓦(1846–1917)的《在黑暗中》(1918年初版)。
据说布洛瓦年轻时资质平庸。他年届中年时重归天主教信仰,将以痛苦的文字跻身那些以阴郁苦闷为标志的基督教作家行列。他使一位妓女皈依宗教,后来,她精神失常。他出版了两部小说和无数随笔,第一部小说《绝望者》以他与那名妓女的经历为蓝本,主人公的名字意味昭然若揭:该隐·马什诺瓦(Caïn Marchenoir),姓氏照字面看是“在黑暗中行走”。
特定的主题在他的文字里重复:深渊,痛苦,与耶稣同受苦难,镜子,等等。他相信并反复琢磨圣保罗在《哥林多前书》中的那句著名的话:我们现在如同对镜自照,模糊不清⋯⋯
布洛瓦的作品也吸引了博尔赫斯。他有多篇文章谈论布洛瓦,随笔《谜的镜子》一句句地总结了布洛瓦在各处提到的圣保罗的镜子——镜子也是博尔赫斯脑中阴魂不散的梦魇。博尔赫斯也善于发掘以信徒自居的作家(布莱克、切斯特顿、布洛瓦⋯⋯)的阴霾诡异的一面,因为那是他所喜爱的主题。